扶貧第731天

作者：青山

疫情開始后，我和村委會的工作人員輪流值班，我是駐村工作隊的成員，工作隊一共三個人，五十一歲的第一書記、三十五歲的家庭醫(yī)生、還有二十七歲的我。在村上值班時，醫(yī)生給我們普及新冠肺炎知識，講了好大一通道理，末了得出個結論：這個病毒對老年人更兇猛，年輕人抵抗力強，相對不妨事。年紀較大的第一書記交代了些注意事項和一張值班表后就走了。每天在群里發(fā)消息，勉勵我們多擔責任，勇扛大旗。

從此我和梁醫(yī)生輪班，每人一天，二月村上冷，我們在路口生一堆火，幾個人圍在火旁，穿灰撲撲棉衣，整個人瑟縮著。每天我們要拍值守照片到工作群里，我選了幾張拍的漂亮的發(fā)給媽媽，大地廣袤、人面粗獷，我覺得很好，像個俠客。她看了卻直搖頭，覺得太苦了。她打電話來問我"你什么時候回單位?。咳f一敢讓了怎么辦？你還那么年輕，家都沒成。"講到最后話題又落在了婚姻上。

 

從我二十四歲上她就開始催婚，我告訴媽媽自己不恐婚，又有心儀的姑娘，她又擔心什么？在這段感情里，我慫兮兮的，別說表白，連同事開我們玩笑我都會臉紅心跳，當時我的戀愛邏輯是：只要對她夠好，總有一天姑娘會感動的一塌糊涂，然后在一個晚霞滿天的下午，在河邊，她平靜的告訴我，我知道你喜歡我，如果不棄，我們好吧。后來在另一個艷陽天，她遞給我她的結婚請?zhí)?。拿請?zhí)臅r候，我表現(xiàn)出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，仿佛在幾個輪回前我就知道了結果。許多事經(jīng)不起回想，回去后我氣的原地直跳，連說二十聲豈有此理都無濟于事。

后來又跳過幾次腳，終于慢慢走出來，時間真能抹平一切。剩下的我倆相交的痕跡，就只剩下扶貧，當時我是代她去的。在我們單位，扶貧工作主要是辦公室在做，確定下她以后，她不想去，找我?guī)兔?。這還有啥說的，風里雨里都去，更何況這么一點事。我給領導打報告，說是想去祖國最前沿的地方，去看看那兒的風景。為了顯示決心，報告里我寫下"聞多素心人，樂于數(shù)晨夕。"那兒人情厚重，我想去看看。領導看了感動的不得了，當場批了。

到村后我住在村委會，很少回單位，扶貧干部要求駐村工作。我也樂的清靜，每天我們?nèi)プ咴L，了解他們的訴求，這幾年農(nóng)村真的是富裕了很多，大多在提要求上實事求是，也不再像過去那樣把解決問題當作發(fā)洋財?shù)臋C會。遇見生病的、因災的，一起同工作隊到黨委政府去申請政策支持。當然也遇見過不講理的，畢竟是少數(shù)。

 

老家本就在不富裕的鄉(xiāng)鎮(zhèn)上，我努力一圈后，又到了不同的鄉(xiāng)土環(huán)境里。頭一年日子是很難熬的，和上海的朋友打電話，透過視頻看著那邊的燈紅酒綠景象，再看著自己這邊雞不叫、狗不吵的靜謐，心里的失落一瞬間就被拉大。夜里在村委會健身器材上拉筋，練得激動時，心里下定決心，明天就回去辭職，我的青春不該耗費在這樣偏遠的地方。第二天睡醒了，看著邊上熟悉的人和事，又沒了想法。我太慫了，已經(jīng)沒有了勇氣。不然當初也不會才畢業(yè)就考了公務員。

更糟糕的是下鄉(xiāng)駐村后單位好像忘記了我的存在，曾經(jīng)交好的朋友也慢慢不再過問，我回去匯報工作，走在曾經(jīng)熟悉的樓層上，迎面遇見以前私交頗好的同事，互相也只匆匆打個招呼。說到底，沒有人不可被替代，離開一個環(huán)境后，你的位置會很快被替代，再想嵌入環(huán)境，已不容易。

在我下鄉(xiāng)的第八個月上，她結婚了，那是在一個周末，我封好了份子錢，讓同事幫忙帶去。只覺蒼茫天地間，已無容身之處，破天荒的第一次我在周末跑到了村上。都說酒最可消愁，在村里的小賣部里我買了啤酒，把自己關在屋中，聽很傷心的情歌，配酒。酒入腸愁，只覺青春盡歸流水。那天晚上我開始不舒服，拉肚子止不住，不曉得這件事怎么讓村民知道了，上臺的一戶貧困戶熬了中藥端給我喝，還帶了幾個餅子，兩大碗菜，我在吃東西的時候，他坐在旁邊抽旱煙，等著我吃完了收碗，我們都沒有說話，淡藍色的煙圈打著旋子飛到燈泡周圍，燈像被云霧圍繞的太陽，多像一個艷陽天啊。

感謝上蒼讓我從扶貧、從單位抽離出來，不用時時面對，我可以從容的忘卻。這件事后，我扶貧才真正開始主動，主動從認識野草野菜開始，莧菜、薺菜、刺兒菜、苦菜等等，遇見了嫩的，挖一些，帶到村上，或者燒成菜湯，或者涼拌。這兩年里，我吃了生平最多的野菜。

（野菜夾心餅子，沒有做好，味道有些酸）

現(xiàn)在我扶貧兩年，在這片青山四合的地，過著自己的日子，最難的已經(jīng)過去，未來不管走到何處，我永遠記得那晚的旱煙。騷人行腳遍天涯，何處青山不是家。只要能做到心境平和，又何須艷羨他人呢？

來源：高校人才網(wǎng)
發(fā)布日期：2020.08.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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